推出ChatGPT的OpenAI 股权投资协议设计的独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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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enAI究竟会采取什么样的公司治理制度设计无疑引起了公司治理研究者们的极大好奇。

前言

郑志刚:作为一家未来引领AI行业发展的高科技公司,OpenAI究竟会采取什么样的公司治理制度设计无疑引起了公司治理研究者们的极大好奇。

推出ChatGPT的OpenAI 股权投资协议设计的独特性

成立于2015年,得到了埃隆•马斯克、彼得•泰尔、雷德•霍夫曼等投资、领跑人工智能AI赛道的OpenAI于2022年11月30日发布了新款的聊天机器人ChatGPT。作为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代表,ChatGPT是一种能够创建真实对话的深度学习模型。据说美国一家大学的学生用ChatGPT完成的论文居然拿下全班最高分,令该门课的教授大跌眼镜。ChatGPT在发布短短五天内用户就超过了100万人,而Facebook(Meta)当年达到这一用户规模用了足足10个月的时间。很多人感慨,一个新的时代已经开启。

由于ChatGPT发布不久,中国疫情防控政策调整,随之全民陷入抗击病毒的水深火热之中,很多人对AI领域这一重大事件无暇顾及。近期随着题为“全球爆红的ChatGPT是如何诞生的?”一文的推出,国内掀起对聊天机器人新一轮的关注热浪。

在热浪的裹挟下,我通过朋友提供的渠道,对基于ChatGPT脑库,二次开发的衍生机器人进行了体验。我向它提出的问题是,“你觉得你们公司的股权结构设计有什么独特之处?”。它的回答是“我们公司的股权结构设计是在传统的股权结构之外,采用了新的表决方式,以保障公司管理员对公司管理的权威,而不会受到个人股东的影响。我们的股权结构还包含了一些的激励机制,从而促进公司的发展”。

尽管在朋友们天马行空咄咄逼人的提问下,这位名为“阿喜”的聊天机器人数度崩溃,不得不联系后台恢复,但它至少在股权结构设计特色上“透漏”了OpenAI这一AI巨头治理制度设计上的些许秘密。

作为一家未来引领AI行业发展的高科技公司,OpenAI究竟会采取什么样的公司治理制度设计无疑引起了我作为公司治理研究者的极大好奇。

由于尚未上市,并未公开发行招股说明书,目前对OpenAI公司治理制度设计只能通过检索OpenAI官网,以及《财富》杂志和钛媒体等媒体公开报道获得的二手数据展开分析。

从官网和这些媒体的公开报道中,围绕OpenAI的股权投资协议,我们可以获得以下信息。第一,OpenAI通常指的是被称为OpenAILP的一家有限合伙公司,在企业组织形态上采用的是有限合伙。OpenAI Nonprofit 是其负责投资管理的普通合伙人(GP)。目前OpenAI Nonprofit的董事会由Greg Brockman(主席兼首席技术官)、Ilya Sutskever(首席科学家)、山姆•阿尔特曼(首席执行官)以及Adam D’Angelo、Holden Karnofsky、 Reid Hoffman、Shivon Zilis和Tasha五名外部董事组成。由于特斯拉涉足AI,与OpenAI存在潜在利益冲突,马斯克于2018年辞去该董事会董事一职。

第二,从2019年开始,微软与OpenAI建立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分不少于三次,目前共投入OpenAI130亿美元,成为OpenAI最大的有限合伙人。

第三,在微软进入之前,OpenAILP从创立之初就陆续得到埃隆•马斯克、彼得•泰尔、雷德•霍夫曼等的投资,这些风投成为OpenAI的首批有限合伙人。钛媒体对此的报道是,OpenAI于2021年底已经完成了2.5亿美元的A轮融资,投资人包括微软、马斯克、谷歌风投、老虎基金、A16z以及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山姆•阿尔特曼前东家YC等。

第四,与以往简单签订对赌协议,只要上市,投资风险由风投自担不同, OpenAI选择了一种新的股权投资协议模式。未来盈利后的OpenAI的利润分配将按照以下四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将优先保证埃隆•马斯克、彼得•泰尔、雷德•霍夫曼等首批投资者收回初始资本;在第二阶段,微软将有权获得OpenAI75%的利润,直至收回其130亿美元投资;第三阶段,在OpenAI的利润达到920亿美元后,微软在该公司利润分配比例将下降到49%,剩余49%的利润由其他风险投资者和OpenAI的员工作为有限合伙人分享。第四阶段,在利润达到1,500亿美元后,微软和其他风险投资者的股份将无偿转让给目前负责OpenAILP投资管理的普通合伙人——OpenAI Nonprofit。

从OpenAI利润分配阶段安排来看,其股权投资协议设计有以下特点。其一,优先保证早期风险投资和2019年开始进入的最大投资者微软的初始投资的回报安全。这体现在对这些投资者在利润分配前两个阶段的优先补偿。其二,这些投资者的投资收益主要体现在OpenAI利润分配的第三阶段。投资130亿美元的微软,将在OpenAI利润达到1500亿进入第四阶段前的第三阶段,将至少获得OpenAI49%的利润分配,在扣除初始投资后,投资回报自然是十分可观的,而其他投资者在这一阶段将同样有望获得不菲的利润分配。由于其股权投资协议强调风险投资回报安全和稳定的设计特点,乃至于《财富》该文的作者Jeremy Kahn对此的评论是,“OpenAI的做法是(类似于)将公司出租给微软,租期取决于OpenAI的盈利速度”。

《财富》杂志没有披露OpenAI人数不过300人的员工,尤其是OpenAI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山姆•阿尔特曼具体将以怎样的比例参与其利润分配。除了钛媒体在报道中提到的,“OpenAI的非营利母公司(作为OpenAILP的普通合伙人OpenAI Nonprofit)将拥有剩余2%的股权”,我理解,阿尔特曼和其他重要员工将作为OpenAILP的有限合伙人参与利润分配,并由此成为他们努力工作的激励。

那么,我们该如何总结AI巨头OpenAI的股权投资协议设计理念呢?

第一,OpenAI的股权投资协议设计最显著的特征是,以风险投资的回报速度代替了通常采用的是否上市等特定事项背后所反映的回报水平。这相当于变相为包括微软在内的风险投资回报设置“利润上限”。按照OpenAI官方网站的材料,第一轮投资者的回报上限是一百倍。超额部分将捐给OpenAI Nonprofit,用于实现“确保创建和采用安全有益的通用人工智能,造福全人类”的使命。因此,我们可以把OpenAI的股权投资协议理解为之前以对赌协议为核心内容的有限合伙投资协议的一个升级。

从OpenAI的股权投资协议设计实践来看,未来高科技企业有限合伙投资的目标至少可以朝两个方向发展。其一是目前更为常见的投资回报水平,或背后反应投资回报水平的特定事项,如是否上市等;其二则是OpenAI这里采用的投资回报速度。以投资回报速度代替投资回报水平的追求未来有望成为高科技公司股权投资协议新的设计理念。而为了确保风险投资回报的安全,以投资回报速度为目标的股权投资协议设计将引入现金流权的配置权重向风险投资倾斜的协议条款。例如微软在第二阶段的利润分配占比高达75%。

第二,在确保风险投资的回报安全,现金流权配置权重发生倾斜的设计下,按照有限合伙投资协议,OpenAI Nonprofit作为普通合伙人负责投资管理,而实际控制权将掌握在OpenAI Nonprofit的董事会,并适度向两位联合创人配置权重倾斜。尽管控制权配置权重如何向创业团队倾斜,无论《财富》杂志还是钛媒体都没有披露细节,或无细节可以披露,只是在“阿喜”这个聊天机器人漫不经心的回答中涉及些许。这意味着,在OpenAI的股权投资协议设计中,不仅发生了现金流权配置权重的倾斜,而且同时发生了控制权配置权重的倾斜。

在公司治理发展历史上,很多像Facebook(Meta)等一样的公司所发行的AB双重股权结构股票,由于违反了“同股同权”原则,导致在少数创业团队持有的类别股中,反映责任承担能力的现金流权与反映对重大事项影响力的控制权的分离,长期以来被描述为“不平等投票权”。

我们看到,在OpenAI的股权投资协议设计中,现金流配置权重向风险投资的倾斜成为控制权配置权重向创业团队倾斜的前提,保护了这些风险投资者的权益,实现了责任和权利的合理匹配。这有点类似于在发行AB双重股权结构股票的很多新经济企业中,通过在《公司章程》中标配对持有类别股的股东的权力进行必要限制的日落条款,而实现了创新导向控制权配置权重的倾斜与外部投资者利益保护之间的平衡。

第三,直接以回报速度作为股权投资协议设计的目标,或者建立在这一业务模式必然成功的强烈信念,或者转而强调项目的公益性,成功与否本身由此变得不重要,同时还需要对管理团队必然能够领导这一业务模式走向成功或实现公益目标建立充分信任。这意味着,实施上述股权协议安排,企业需要满足很高的前提条件,因而并不适合大多数企业。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OpenAI创立的缘起,及其两位联合创始人。

按照《财富》杂志的报道,在2015年7月的一个晚上,时任知名初创公司孵化器Y Combinator负责人,现为OpenAI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的山姆•阿尔特曼在地处门罗帕克硅谷风投业中心的牧场风格豪华酒店罗斯伍德桑德希尔酒店举行了一场私人晚宴。在这场宴会上,与会嘉宾非正式地商定成立一家与DeepMind和谷歌截然不同的新实验室。出席晚宴的嘉宾包括埃隆•马斯克,还有当时26岁的麻省理工学院肄业生,时任支付处理初创公司Stripe的首席技术官,后来成为OpenAI联合创始人兼总裁的格雷戈•布洛克曼等。

同样从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科学专业肄业的阿尔特曼在2000年代中期还只是一名大学生时就获得了运营商授权分发他的移动社交网络公司Loopt,后来他成为了投资者和投行顾问,并领导硅谷著名孵化器机构Y Combinator,并于2019年离开YC,开始运营OpenAI。

共同的名校肄业经历使阿尔特曼和布洛克曼,按照《财富》杂志的评论,成为“硅谷的典型代表”。他们坚定专注;精通极客技术;热衷于效率和生产率最大化;是致力于“改变世界”的工作狂。

第四,以公益为初衷的商业化运作和在商业化成功后回归公益的愿景。

同样在2015年7月的那次私人宴会上,他们提出作为OpenAI前身的这家实验室将是非营利性质,并明确提出以将先进人工智能的效益普惠化为使命。OpenAI的创设理念受到了包括马斯克,还有他在PayPal的同事泰尔和霍夫曼、Y Combinator联合创始人杰西卡•利文斯顿、印度IT外包公司Infosys、以及Amazon Web Services的支持,这些机构和个人纷纷承诺向这家理想主义的新公司捐款投资。

总部位于旧金山教会区的一家旧行李箱工厂的OpenAI从致力于学术研究的小型非营利性实验室起家。该实验室一度承诺公开所有研究,将所有技术开源。这些对透明度的承诺充分体现在公司的名称“OpenAI”中。时至今日,OpenAI依旧秉持着崇高的创立原则,例如保护人类文明,防范不受限制的人工智能所带来的威胁等。

然而,巨大的研发投入显然依靠有限的捐赠无法完成,OpenAI被迫走上商业化的道路。OpenAI的这次内部转型一定程度导致了原始团队的部分分裂。但商业化道路选择至少从目前看并没有改变阿尔特曼和布洛克曼创立OpenAI的初衷。这体现在他们的股权投资协议中第四阶段,即在利润达到1,500亿美元后,微软和其他风险投资者的股份将要求无偿转让给OpenAI Nonprofit,用于实现“确保创建和采用安全有益的通用人工智能,造福全人类”的使命。

虽然ChatGPT的发布让很多人感到一个新的时代的来临,但按照相关机构的评估,ChatGPT远未达到成熟商业化的程度,甚至不排除成为下一个类似于互联网普及前昙花一现的浏览器领域先驱——网景导航者的可能性。

从《财富》杂志提供的数据看,到目前为止,OpenAI只有相对微薄的收入,依旧处在严重亏损状态。而按照OpenAI,随着ChatGPT成为吸引客户的重要工具,其收入将会快速增长。该公司预测2023年收入为2亿美元,2024年收入将超过10亿美元。

注:作者感谢潘运滨(吉利)、李竹(英诺)、赵何娟(钛媒体)和高鹏等分享的信息和提出的宝贵意见和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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